自十八世纪,这里的居民开始把房子漆成白色。一家随着一家,像无法免疫的传染病。我问满头银发的老先生可有特别原因,他笑容可掬地回答:没什么,就是喜欢白。
我一怔,马上折服于如此简洁又专横的答复。
这是我在挪威最难忘的小故事。
47号公路的温情小巴
维京人的故事听多了,让我神经兮兮地做了一个假设–拥有海盗背景及探险精神的挪威人,可能比任何一个北欧族群还要危险。在挪威的一周,我发现挪威人和芬兰人的个性很相像。他们爱惜大自然,珍惜私人空间,彼此客气地留点距离,需要长时间深交才能成为可靠的朋友。
第一次感受挪威人的友善,却是在南部的卡姆岛(Karmøy)。岛上居民热情好客,像春天温暖的风。那时,已经是旅程的尾端了。这样也好,像一部电影有一个美丽结局,再悲情也心满意足。
我的目的地是卡姆岛最南端的白镇斯库德内斯港(Skudeneshavn)。路上,10号巴士司机问我是否要搭顺风车,这样的礼遇在物价昂贵的北欧是很难得的事。司机先生身穿海蓝色制服,太太来自泰国,非常喜欢南洋风情,听见我来自东南亚特别高兴。
巴士走在47号沿海公路,一路南下,接载了刚下课的中学生。看着青涩的学生们,我仿佛回到多年前,穿着白衣蓝裙,搭了公车准备回家。
下午茶时光
抵达斯库德内斯港口已是下午4点多。春天的太阳有用不完的旺盛精力,可以猜测当天的日落会在10点种以后。不急于观光的我,被一家咖啡馆吸引。咖啡馆那么小,那么陈旧,那么杂乱,聊天的声音却又那么亲切。
站在门外已经被热烈欢迎,我一时分不清谁是客是主。银发老先生请我喝咖啡和挪威窝夫(waffle),大婶给我递来果酱餐巾,路过的居民都纷纷停下脚步和我闲聊。
很奇怪,我虽然像一只关在园里的珍奇动物,任由好奇的人参观,但是却没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。反而,我因此汇集了许多小故事。
比如说,窝夫在挪威是典型的下午茶点心。银发老先生是咖啡店老板,是21年的老字号,窝夫和果酱远近驰名。比如说,老先生为窝夫特制天然大黄茎 (rhubarb)果酱,从采摘到制作都亲力而为。果酱呈淡橘色,带着一股清香,让我贪婪地吃了一口又一口。
我成了村里的一份子
渔村很小,每一个人都彼此熟悉。我问年轻人都往城市去的心态会不会造成渔村荒芜。他们呵呵笑说不担心,大家对这个小渔村有莫名的感情。
坐在角落头戴鸭舌帽、颈挂老花眼镜的老先生表示,他与家人已离开渔村多年,至今仍然每周三千里迢迢赶回来见老邻居们。
「一周没吃老先生的窝夫就会混身不自在」,身穿蓝色细麻裙子的大婶说。
「我每年都会和太太回乡度假」,奥斯陆大学的数学讲师表示。
老先生让我翻阅15年前的摄影集。连老先生都惊讶,我仿佛是村里的一份子,不只看见了熟悉景色,还能把熟悉的面孔一一认出来。虽然,那些脸孔都年轻许多。
幸福感的白色渔村
渔村位于卡姆岛最南端,十八世纪捕鱼业繁荣,村民建了125间房子和水手村舍。也不知哪一家开始,居民把房子漆成白色,很快变成渔村的风俗。两百多年的老房子维护得很好,是挪威保存最完好的小镇之一。
漆上白色的老房子,在蓝天白云的配搭下,整洁美观。我问银发老先生可有特别原因,他笑容可掬地回答:「没什么,就是喜欢白。」我折服于如此纯粹的答复。喜欢就是喜欢,不用任何理由。老先生也表示,近年来新建的房子已不再坚持白色,红色和绿色的油漆比白色廉价许多,也更容易维护。
走在小村子里,一路上都是身穿工作服、满心欢喜整理家居的居民。他们不在乎油漆沾到裤子上,或泥土弄脏双手。
我相信这白鎮如此美丽,全因为那是自己动手的劳作,不借他人之力。每天浇水除草,亲手呵护家园,每天把值得回味的事细想一遍。生活就不再是花开花谢般简单,而是自那份呵护的情怀中,培育着幸福感。